（本文首发于本人公众号“来写吧”）

丁一腾导演的话剧《窦娥》取材自《窦娥冤》，可正如剧名所揭示的那样，“冤”字的消失，让这部话剧打一开始就处于一种暧昧不明的状态。

本剧的窦娥由丁一腾本人扮演。戏剧之中，反串并不稀奇，可张驴儿这一角色也由女性演员来反串出演，则表现出导演在创作上的刻意为之。
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，男对阳，女对阴，阴阳是万物最根本的规律。阴阳异位，象征秩序的颠倒错乱。放到本剧中，则意味着原有的故事逻辑被打破。

于是，我们看到剃着寸头、穿着儒服的窦天章牵着端云的手走在电动自行车穿梭的小巷之中，过去和现在的界限被打破了。

于是，我们看到蔡婆等人相继从棺材里爬出来，人间和鬼域混为一体。

我们又看到，窦娥和张驴儿之间似乎是两情相悦。窦娥给蔡婆端上羊肚汤时，手里总是拿着一朵白花，而这朵白花最后成了制作毒药的主药，她似乎真的有毒死蔡婆的打算。而张驴儿为了救窦娥而下毒，阴差阳错下毒死了自己的父亲张孛老。善恶的立场也混淆了。

在本剧中，窦天章从一个代天巡狩的清官，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、卖女求荣甚至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牺牲亲生女性命的滥官酷吏。这样的转变给人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。可如果细想本剧中窦娥对张驴儿的种种诱导，以及张驴儿做毒药企图毒死蔡婆时，窦娥拿着报纸吊在半空作壁上观的举动，难道不更加让人不寒而栗吗？

窦娥坦诚自己有罪，可尽管如此，她还是要发出“血溅白练、六月飞雪、大旱三年”的誓言。如果她真的有冤，那倒也罢。可把张驴儿当刀子使的她真的清白无辜吗？

而这时，更加荒诞的一幕出现了。本应“天日昭昭”的老天爷（老天母）舞着狮子热热闹闹地下凡了。他们既不打算伸张正义，也不打算辨明是非，他们是来和稀泥的。只要窦娥收回誓言，他们就能满足她一切愿望。这番做派，仿佛是说你只要别把这事闹大，什么都好谈。

于是，狮子被吊上了半空，颇有些“苍天已死”的意味。

既然“苍天”都已经死了，那谁又该站出来呢？“黄天”吗？只可惜“黄天”早在汉末就死了，更何况那只狮子也是黄色的。

对于窦娥临刑前所发的第三个誓言“大旱三年”，历来一直有争议，认为她的这一誓言害惨了与她一样的山阴县百姓。可也有另一个说法，认为若非山阴县百姓麻木不仁、冷眼旁观，窦娥又怎么会冤死？所以活该他们遭此劫难。

关汉卿当年创作《窦娥冤》，或许有以此教化台下看戏的百姓的用意。而在话剧《窦娥》中，丁一腾则将它变成了一种试探，甚至是一种讽刺。

老天爷和老天母从兜里掏出一把把糖，洒向观众席，“第四面墙”瞬时打破，观众立时化为剧中人，纷纷捡拾品尝。剧场之中好一派欢天喜地的热闹气象，全然忘了此时正在刑场，一个女人就要去死。

和尝到嘴里的甜头相比，窦娥究竟冤不冤，到底死不死，和我又有什么干系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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